第五十一章(1/1)

飞机在凌晨两点抵达伦敦机场,夜空漂浮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冷清压抑。

傅延北和陆风直接去了大使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还在加班,密切关注此次飞机失事。明桦的师兄接待了他们,那个男人三十岁上下,高瘦,文质彬彬,气质沉稳。“我是许远景,明桦已经和我说了,请节哀。”

傅延北一脸的疲惫,眼底满是绝望。“许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许远景深色肃然,“从伦敦机场获得的最新消息,客机上有16位中国游客,叶然名字在列。”

傅延北闭上的眼睛,头深深地垂下来。

“当地政府和机场正在紧急处理后事,飞机烧毁严重……”许远景说不下去了。

“我能过去看看嘛?”傅延北哽着声音。

“有规定,必须是直系亲属,大使馆已经在一一联系他们的直系亲属,请他们来伦敦处理后事。”

傅延北握着拳头,十指紧紧地攥着,“她是我的爱人。”怅然无奈。“许先生,麻烦你了。”

许远景绷着脸,“好。”

傅延北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整个人清瘦了一圈,脸色暗淡。好在有许远景的帮忙,他见到了机场的负责人,看到了名单。

那列名单上确实有叶然的名字。

yeran——

叶然,文文静静的名字,多好听啊。

她告诉他,“我喜欢你叫我然然。”

如果可以,这以后一辈子她都会叫她然然。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周围一声声哭嚎,失去亲人的绝望和无奈。

你永远不知道死神会在什么时候降临,所以请珍惜眼前人。

傅延北深吸了一口气,“我想静下。”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背影萧瑟的没有一点生气。

陆风和许远景默默站在一旁,不忍上前。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空白了。

错过,真的错过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难,让傅延北措手不及,连回头路都找不到了。傅延北嘴角干涩的起了一层皮。静默良久,再开口,他的喉咙像被什么灼烧了一样,沙哑凄厉,“陆风——”

陆风上前。

“开车,去她的公寓看看。”

“傅总,您不能再这样了,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去开车。”

陆风咬牙,“傅总,叶然要是看到您这样,她也不会开心的。”

傅延北闭了闭眼,“会吗?她不喜欢我了,她已经把我丢下了。”

“不会的。”陆风脸色严肃,“我们都看的出来,叶然很爱您。”

傅延北沉微微划了划嘴角,“可是我却把她逼死了。”

伦敦又飘起了连绵的细雨,街上的人都撑起了伞,五颜六色,各式各样。

车子缓缓行驶着。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哀伤中,为了逝去了生命。

傅延北来到叶然的公寓,这是他第二次过来,上一次只能停留在楼下。

他轻轻叩响了大门,一下一下,许久都没有动静。

陆风看在他的身后,“傅总——”

傅延北垂着手,站在门前。

在他们都绝望的时候,大门打开了。

傅延北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一瞬又沉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华人面孔,穿着睡衣,睡醒惺忪,“你是谁?”

“我找叶然。”

“叶然?”女孩子打了一个哈欠,“喔,她不住这里,搬家了。”

傅延北深吸一口气,“她要搬去哪儿?”

“不清楚,前几天出去旅游后,说是回来再来搬家,东西还在这里呢?你是他男朋友?”

傅延北抿着唇角,“是的。”

女孩子轻轻一笑。

“我能进去看看她的东西吗?”

“可以啊。”她拉开了门,“我刚搬过来,家里有点乱。”

“谢谢。”

“那你看吧,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叫amy。这是她的房间,她门没锁。”

他突然想到顾城的诗: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此刻,他希望,打开这扇门,她就在里面。

傅延北扭开了门把,里面没有她。房间二十多平,很大,一张床,其余地方摆着她的作品、工具,凌乱可充满了生活气息。

叶然的房间东西没有动,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傅延北指尖伏在桌面,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他一一扫过屋内,梳妆台上的盒子乱乱的,那个发卡随意地摆在那儿,是他送的。

墙角的盒子上摆着一双白色休闲鞋,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拿起来,表情怔忪,心疼的要停止跳动了。他随便买的一双鞋,她竟然都带到伦敦来。鞋子很新,她是舍不得穿吧。

这是那天晚上他买的,她怕不吉利,又把钱还给他了。

想到以前,傅延北神色悲痛,全身都在疼,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门上传下几下声响,“那个,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傅延北吸了一口气,“恩,我惹她生气了。”

“我就知道,叶然脾气很好的,回头好好和她道歉吧。”

傅延北应了一声,他眨眨眼,放下了那双鞋子。

离开前,傅延北拿走了那双小白鞋,还有那个发卡。他回头望着那间卧室,乔其纱的窗帘,给这件卧室平添了几分温和梦幻。

当天晚上,他就被紧急送到医院了,40度的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昏睡间,他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然然。

时轶坐在咖啡厅里,手边放着一杯热茶,他不时抬手看了腕表的时间。

咖啡厅的门一次又一次地打开,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终于,下午三点过后,咖啡门再次打开,一个短发女孩子探身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时轶——”

这是时轶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这一生他都没有听过如此让人心动的声音。

叶然穿着不黑白条纹的衫,低腰修身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帆布鞋,还带着一定鸭舌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你怎么突然来威尼斯了?”她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时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突然明白,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都忍着,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叶然,见到你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叶然呼了一口气,“真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她看了新闻,她原本要做的飞机出了事。

时轶握住她的手,“活着就好。”他红着眼圈,干干地说道。

叶然知道他肯定想起了他父母的逝世,“当时离登机时间还早,小笙说她喜欢威尼斯,以后也想要坐着小船看风景,我就改了旅游路线。”后来,她到了威尼斯才知道那般客机出了事。

时轶平静下来,慢慢松开她的好,无波无澜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大家都很担心你。”

叶然抓了抓头头发,“下了飞机,手机就被偷了,正好我也想清静一下。”

时轶终于弯起了嘴角,“这一偷,我们都被吓死了。”

叶然一愣,无奈地一笑。她以为大家不会这么关注她呢。

午后的时光,宁静祥和。两人一一说最近的事,叶然为了缓解气氛,一直在说旅游趣闻。叶然已经全身心沉浸在这座城市里了,蜿蜒的水巷,每一处都透着艺术气息。和国内乌镇西塘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时轶耐心地听着。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洒了一地的光点。墙角一直黑色的加菲猫懒懒地蜷缩着身子,睡在那儿一动不动。时光静好,如果可以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面前的那杯拿铁也已经放凉了。

时轶不动声色道,“傅延北也去伦敦了。”

叶然表情凝滞住了,她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事。”时轶是个坦荡荡的君子,这也是他该做的。那家伙估计这些日子,生不如死吧。

叶然敛了敛表情,“他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时轶点点头,“应该会。”

“网上还没有公布名单吗?”她不敢太过关注空难的事,太惨了。

傅延北高烧不退,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英国医生也束手无策。再这么烧下去,他人都该被烧傻了。

陆风只好给明桦打了电话,“明姐,小傅总他的情况很糟糕。”

明桦在电话里安慰道,“我们今晚就飞伦敦。”

陆风守在傅延北的床前,一步都不敢离开。他爸交代过他,一定要好好照看傅延北。他跟着傅延北半年多了,为了傅延北,他放弃了自己的jūn_rén 梦。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长大后就渐行渐远了。没想到多年后,他成了傅延北的助理。陆风摸了摸鼻子。

第二天,许远景匆匆跑过来,脸色激动。

“延北——”他叫道。

陆风皱着眉,“许先生,我们小傅总刚刚打了针才睡下。”

许远景激动道,“叫醒他。”

傅延北睡的不沉,他半坐在那儿,眼下一片青色。

许远景深吸一口气,“延北,叶然没有坐那家航班。”

“什么?”傅延北哑声道。

“已经确定了,她没有坐。”

“那她现在在哪里?”

“你别激动。我们已经和她父母联系过了,她去了威尼斯。”

傅延北整个人都垮下来,“好,好,她没事就好。”

许远景抿着嘴角,“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

“我应该做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许远景沉沉地回道,转身出了病房门。

走廊上几个人匆匆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清丽的女人。许远景失神地望着,他停在那儿一动不动。

“明桦,你慢一点。”傅延林皱眉,拉住她,“已经到了。”

明桦看到许远景也是一愣,“许师兄好久不见。”

许远景点点头,目光焦灼在她的身上,“小师妹,好久不见。”

傅延林站在一旁,气场咄咄逼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许远景。

明桦神色淡然,“这是我先生,傅延林。延林,这是我大学师兄,许远景。”

两个男人相视,握手打了招呼。

明桦开口道,“许师兄,这次麻烦你了。我们先去看延北,改日我再和你联系。”

许远景点头,“我先回去了,你们忙,有事和我联系。”

“谢谢你,许师兄。”明桦感激道。

傅延林眸色深不见底。

病房里,傅延北已经在收拾东西,让陆风帮他订机票。

傅延林和明桦走进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傅延北身体虚弱,讲话声音都比平时轻若了一些。

傅延林冷着脸,字字铿锵有力,“医生说你再这么下去,就会转发成肺炎。”

“我没事。”傅延北拿过手机。“陆风,你去订机票了。”

“延北,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明桦劝解道。

“大嫂,我得去找她。”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压人的气息。

傅延林问道,“你现在去找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延北,四年了,你怎么还不能成长起来,遇到感情,一盘散沙。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

“大哥,这是我的事,不牢你费心。”

“呵——你觉得叶然还能回道你身边?”傅延林冷着脸,“不会了,她不会的。”

明桦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别说了。”

傅延林依旧望着傅延北,“受了两次伤,你以为叶然的心是铜墙铁壁吗?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揍你了。”

傅延北绷着脸,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大哥,你想说什么?”

“小北,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叶然以前不认识你,千方百计地靠近你,甚至放下女孩子的自尊苦苦追求你?”

明桦咬着唇角,“好了,别说了。”

傅延北只觉得大脑蒙了一下,嘴巴里满满的苦涩,“她以前就认识我——”思绪都变得迟钝了,他忘了什么。

他心底深处那个埋藏多年的盒子,被傅延林打开了。

傅延北心头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可是他突然害怕了却揭开。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声音哽咽,“她就是我当年求婚的女孩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片沉空白。

病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死寂中。

傅延北的手抖得厉害,“这是真的吗?叶然是那个女孩子?大哥,是不是?”

傅延林眼睛看着窗外,他喟叹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小北,你把人家丢了两次了。”

一阵无言的悲痛袭来,傅延北一脸的仓惶,他凉凉地勾了一下嘴角,“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看着我像傻子一样?”

“为什么?”傅延林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两人对视着。“因为当年是你提出分手。因为叶然怕你想不起来,她想要一切重新开始。因为叶然怕你想起来,她怕你还恨她。”

他默默地转开眼。

叶然离开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原来,是她啊。

小骗子,你真的骗了我。

小骗子,你怎么能做到的。

小骗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小骗子,现在我真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