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1)

第二天初晨,玄空睁开眼。片刻,他的眼神就变得清醒起来。

昨夜的襁褓还未干,玄空想了想,然后将自己的僧袍将婴孩包了起来。

再打开门时,飘落的风雪就闯了进来,满目已是银白之色。

好在婴孩很安静,就睁着眼睛看着玄空也不动弹,所以玄空在选了一个合适的姿势抱他之后,也不觉得有多累。

双手稳稳的托起婴孩,玄空面色淡然的往深林中走了。

他记得,上次在森林里见了一只已经怀孕了的母鹿,按时间上来算,现在小鹿应该差不多已经出生了。

深林里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怪的画面,一个僧人抱着孩子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着,无数路过的凶猛的野兽也好,还是温柔无害的食草动物也好,都抬起自己的两个前爪冲他拱手,仿佛在参拜一样。而那个僧人也不分高低种类,一一向它们回应了过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玄空就停下了,他看到了不远处躲在树后用懵懂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的一只小鹿。

小鹿在接触到玄空的目光后仿佛受惊了一般,甩开蹄子就往后撤开了两步。

很快,一只成年雌鹿也渐渐显露了身影。雌鹿先是拱了拱幼鹿,接着冲玄空点了点头。

见雌鹿准备带着孩子走,玄空抿唇开口了,“可否……帮贫僧一个忙。”

说完,玄空将怀中的婴孩往前伸了伸。

雌鹿歪头,似乎是有些不解。

玄空面上闪过尴尬,他低咳了一声,然后说:“贫僧想借些奶水。”

这婴孩不哭不闹,玄空也不知道他是饥是饱,只能按照时间来判断。

雌鹿打了一个响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它就伏卧下来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知道它是同意了,玄空上前两步就走了过去,然后将婴孩轻轻放在雌鹿的腹下。

似乎是嗅到了奶腥味儿,婴孩本能的伸出手,然后开始抱着啜饮。起初他还有些犹豫,待尝了两口之后,他的shǔn xī 就变得凶狠起来了。

忽然间,雌鹿像感觉到了什么,眼中忽然露出了极度的惊恐,接着就要伸出蹄子将婴孩狠狠踢走。

玄空也被雌鹿突如其来的惊慌给惊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何一向敦厚的鹿会挣扎的这么厉害。眼疾手快的按住雌鹿踢腾的后腿,防止婴孩被踢伤,接着玄空转头疑惑的看向它。

“怎么了?”玄空缓声低问。

在接触到玄空的手的一瞬间,雌鹿就清醒了过来。接着它羞愧的低下了头,仿佛是在道歉。见玄空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后,雌鹿温驯的扭头往玄空怀里拱了拱。

皱了皱眉,接着玄空就对上了婴孩乌溜溜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何雌鹿会发威,但玄空之后到婴孩吃饱前都把手放在了雌鹿的身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皮毛。

雌鹿这回彻底放松了起来。

幼鹿刚开始还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但等到后来,它也没忍住开始往雌鹿肚皮上拱。只是最有利的位置已经被婴孩给占领,剩下的已经不够它像往常一样撒欢儿吃了。

用头将婴孩顶开,幼鹿愉悦的鸣叫一声,然后就开始低头进食。

婴孩歪歪斜斜的倒在雌鹿后腿上,无辜的看着玄空,显得很有些委屈。

玄空勾了勾唇角,伸手将他扶了回去。

就这样,婴孩和幼鹿在争抢之中各自结束了自己的这一餐。

见婴孩停嘴,玄空伸手将他从雪地里抱起。幼鹿见没有刚刚有趣了,也意兴阑珊的起身。

很快,雌鹿站起,它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又甩了甩自己的耳朵。

玄空抱着婴孩冲雌鹿行了一礼,“多谢。”

雌鹿极有灵性的点头。

阴翳树林,铺盖了漫天的白雪,一僧一鹿相隔不远。日光投下,山瘴飘渺,宛若仙境。

——

三年后。

“是须菩提,于当来世,封觐三百万亿那由他佛,供养恭敬,尊重赞叹,长修梵行,具菩萨道。于最后身,得成为佛,号曰名相如来……”

茅草屋外的空地上盘膝坐着一个和尚,而他面前听讲经文的竟然不是人类,而是山林中各形各色的动物。

有些明明就是天敌,但却坐在相距不远的地方,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然而这里除了玄空和一个熟睡的yòu tóng 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也就没有人能将这么一副怪诞的场景转述出去。

抿了一口茶水,玄空今日的讲经就结束了。

动物们陆陆续续的离去,其中有一只獐子衔着一个被咬的破破烂烂的篮子,走到玄空面前放下。接着感觉到yòu tóng 那边有了动静,獐子飞快的跳了两步,转瞬就进入林子里。

yòu tóng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感觉到周围已经空无一物了,他面颊贴着下面的衣料,撒娇一般的蹭了蹭,“师父……”

玄空皱眉,下意识的想把枕在他膝盖上的yòu tóng 提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自己讲经的时候睡着了。

yòu tóng 仿佛已经率先察觉到玄空的想法一样,快速一翻身,把脸埋在他的腹部,两只手死死搂住了他的腰。

面前的人的腰身仿佛永远都是这般纤瘦和笔挺,永不颓落,用不弯折。

“师父……”将脑海里出现的念头赶出去,yòu tóng 可怜巴巴的看着玄空。

顿了顿,玄空收回了手。

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yòu tóng 满意的砸了砸嘴,全然不似刚刚的人畜无害的模样。然而下一瞬,yòu tóng 就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腾空,让他本能的在空中划拉起来。

望着像乌龟一样的yòu tóng ,玄空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今天是你生辰,我该为你取名了。”

原本打算等yòu tóng 知事的时候让他自己挑的,现在看来已经可以了。

yòu tóng 闻言眼前一亮,“取一个像师父这样的吗?”

玄空、玄空,这世上再也没比这个更好听的名字了。

玄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摇头道:“我没有名字,玄空只是我的法号。你不喜佛法,亦非佛门弟子,不能取类似的。”

yòu tóng 不喜佛法的事玄空在他婴孩时期就察觉到了,每每在自己打坐念经的时候,一向安静乖巧的yòu tóng 就会啼哭不止,等自己停下来之后,他的哭声也就止住了。

对此,玄空也只能在心中道一句“与我佛无缘”,之后也不曾出言让他同自己一样遁入空门。

玄空忆及往昔的时候,并未看到yòu tóng 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这怨恨因何而起,从何而来,yòu tóng 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每看到那些被倾尽心血誊抄的佛经,他心中都在幻想,若是它们没了就好了。

然而yòu tóng 也只是想想罢了,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人有多喜欢那些经书。

感觉到yòu tóng 难得的安静,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yòu tóng ,玄空就这样走进草屋内。

因为身高的原因,yòu tóng 根本看不到桌案上的东西,于是他抱着玄空的手不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师父,抱……”

玄空的眉头拧了一下,但他还是将yòu tóng 放在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把一旁的搁置的书拿在手上。

去年玄空已经给yòu tóng 启过蒙了,所以他完全不担心yòu tóng 看不懂上面的字。

封皮醒目的“楚辞”二字让yòu tóng 有些兴味索然,只是碍于玄空,他下意识的强撑着看过去。

玄空一本书翻了有一半也没见yòu tóng 出声,将书一合,他淡淡的问:“没有满意的?”

yòu tóng 以为他心生不悦,迅速垂下了头,眼中闪过忐忑。

师父会不会觉得他太挑剔了?

咬了咬牙,yòu tóng 语气有些急切道:“我随便想一个就成了。”

玄空拿第二本书的手有些停顿,深知yòu tóng 如今腹中笔墨不多,只略熟悉一些常见字而已,故而他疑惑的问:“你想取什么名字?”

yòu tóng 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是两个字,“修齐。”

他想叫修齐。

“凡修齐经济之道,进退揖让之节,忠孝廉恪之本,宜皆饫闻而熟见之矣……”玄空先是念了一段话,接着低头看向yòu tóng ,迟疑道:“……名字倒是不错。”

虽然有些奇怪师父语气中的犹疑,但yòu tóng 还是听懂了他的夸奖,于是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给玄空。

玄空愣了一下,接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yòu tóng 放松的依偎在玄空的怀中,眼中有着巨大的满足。不一会儿,他就在这种感觉中睡着了。

待怀中yòu tóng 熟睡之后,玄空才起身将他放在床铺上,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就出去了。

感受到山林的风吹到脸上,玄空目光变得悠远宁静。

修齐是他曾经的名字,出自《送程叔永南归序》,姓则从大陈丞相房成安。

房修齐。